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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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17年冬天的一天,西线,德军对法作战前线临时指挥部
“蹲下来蹲下来,双手举好!快一点,把手摊平,”督战官刚点好烟,又把烟从嘴里拔出来,将还冒着火星的烟扔到地面上,用他擦得锃亮的马靴踏灭火星。他从架子上取下一条皮鞭,“不抽抽你们就不长记性,是不是你们自己的原因?!这回我不管你们找什么借口,违军纪,就是要!打!”手起鞭落,狠狠的打在蹲在地上的汉斯和威廉身上。
督战官见两名下士把手缩回去些,又呵斥道:“叛徒!把手拿出来!你们侮辱了我的勋章。”他使劲扯着威廉的衣领,把他的扣子扯崩线了。他把鞭子抽到威廉肩上,又将目光看向汉斯:“你们就是部队里的老鼠屎,坏了一锅粥!”
“不值得同情!”督战官把鞭子扔到一边,“两个违纪的脑子!”他清了清嗓子里的痰,吐到地上,用脚踩住,目光转向了弱光墙角边站着的另外几名士兵:“你们呢,有没有收法国佬的罐头?”
四名士兵一起摇摇头,其中一个抿着嘴。
“赶快滚!”
士兵们走出了临时指挥部的帐篷,他们扶着手臂和肩上满是血迹的汉斯和威廉,回到了壕洞。汉斯马上躺在行军床上,威廉则忍痛坐着。
威廉愤怒地攥紧了拳头,在冰冷的空气中挥动:“我们在做每一个正常人都会去做的事情!部队的军粮被扣,我们会饿死在自己人的手里,而不是法国人的子弹!”
“别讲了,”汉斯转过脑袋来,“吸烟和勋章才是他唯二的乐趣。战争让他疯了。”
其他人也叹着气。
天色逐渐暗了下来,可是军粮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。
他们只能穿着军装睡觉。听那几十法里外的炮声就知道为什么了。躺在有酸臭味和浓重硝石气味的毛毡上,也算是睡了。
洞外下起雨来,冰冷的没有生气的雨,击打在战壕脏乱不堪的泥地,水漫进士兵们睡觉的壕洞;地面上有毯子,但在烂泥和秽物中浸泡了这么久,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有过这张毯子了。不必说空气中弥漫着油漆,火药和其他各种恶心的味道,单是对面的法国人今天没有向战壕里通芥子气已经是万幸。
威廉已经精疲力竭,但还是把眼睛睁的像电灯泡一样。雨还在下,但愿除了雨声,没有其他别的可怕声音。
二
清晨,没有太阳,雨停了,但是开始下雪。
雪铺上了战壕的地面,这样比往常看起来干净一些。今天是礼拜日,督战官穿了一件体面的大衣,还把裤子烫的笔直。
他歪着身子靠在战壕壁的木条上,忍不住嚼纸烟。不知道怎么把这可怕的一天天过完,至于军粮,也没处问,就搁置了。
“这些士兵在战场上如此懈怠,全然不为祖国着想。还是些毛头小子,不懂得我们是怎么过来的,不明白他们到这里来到底要干什么。”想到这里,他用双指夹住烟,带上尖顶盔走向士兵们的战壕中。
“**,起床了!”他在威廉耳边叫道,还喷了他一脸烟。督战官环顾四周,看见一个挂在木桩上的铁皮水壶,就笑起来,边笑边咳嗽,嘴里还吐着白烟:“看看你们,”他用带着黑色毛绒手套的手拿起水壶,晃了晃,“战场上的生活条件也不错嘛,这个水壶多少马克?”
“不知道。”
督战官冷笑了一下,用力捏了捏正在喝水的威廉的脖子。威廉明显呛到了。督战官拍了拍他的脖子,背着手走开了,留下了一团白烟。
“今天晚上菲利普会给我们再带一点吃的,”汉斯对威廉说,“今天晚上,法军战壕末端,到时候给其他战友也分一点。汉斯的声音颤抖着,皮肉上的痛苦与无可奈何的绝望让他更加虚弱。 湿冷的冬天。
三
夜晚的漆黑一片,犹如冬天的沼泽。
威廉划亮了火柴,很不巧,威廉的手被动麻,火柴也不小心熄灭了。懊恼但是没有用,威廉便独自走出了壕洞,他搓搓手,向手心哈了口气,祈祷着督战官不要发现他。
雪是僵硬的,之前的水渗入土地里,导致现在的地面又滑又硬。天上也看不见星星。威廉机械的迈着腿,想象自己的手是有知觉的:“菲利普,菲利普。我来了!”
他蹑手蹑脚的爬上木梯,爬出战壕,卧倒在地上,匍匐着,蹭着带冰渣的土块,吃力地呼气,吸气,呼气。
过了很久,终于的终于,他看见了法军战壕的微弱火光,像星星一样只有一个小点。火光近了。是菲利普,他左手提着煤油灯,右手抱着军粮,后面的两个军士,也拿着一些食物。
“我们要小声一点,士兵已经睡了。”菲利普用不标准的德语对威廉说。
威廉点点头,坐起来。他接过罐头和饼干,把它们塞进大衣里。罐头铁盒是冰冷的,而威廉却感到温暖。威廉看到菲利普脸上有些不明显的淤青,问:“你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“还不是给你送东西受的。”菲利普笑着说,他嘴中吐出来的白汽,凝成小冰晶。“噢,对了。明天早上十点整法军炮营会炮击你们的阵地,快去报告你们的督战官,在十点前撤出战壕。”
威廉心中些许不安。他们互相作别,威廉趴在地上,爬回德军战壕。他慌张的找到自己的壕洞,躺在床上,伸了伸手,想着明天怎么汇报给督战官,以将消息传到司令部。
四
昨晚威廉没有睡着,天刚蒙蒙亮,他就起床,摸着战壕壁上的木条,到了指挥部门口。
威廉深吸一口气,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,门“吱”一声自己开了,炉子的火光从帐篷中流出,撒在威廉脸上。
是督战官,他好像刚睡醒的样子,手中的铁杯子盛着热茶,向外飘着热气。他打量着威廉,说:“你又有什么事?嗯?”
“长官!”威廉快速行了个军礼,紧张的说:“我听闻密报,今天上午十点整法军会炮击我们的营地,我们应该赶快撤离!”
督战官咂咂嘴,把门关上了。又打开,说;“你要见皇帝也没有用!”说完把门关上,将威廉一个人晾在外面。暖光从威廉脸上消失了。他气愤的站门口很久,没有立刻走开。他的肩上积了雪花,军帽也变成雪白。
上午九点多,突然响起了枪声和炮弹爆炸的声音,传令员叫着让所有士兵拿起武器准备防御敌军进攻。威廉拿了一个望远镜,越过上次战斗的尸体,看到法军的军旗已经升起。
督战官跑到这里,高声对所有士兵说:“法国人开始进攻了!不要随便把头探出战壕!他们随时会开枪打死你们!为了皇帝,为了祖国,战斗吧!!”
“不!”威廉说,“应该马上撤出战壕!法国人会向我们的阵地开炮!”话音刚落,他就被督战官推翻在地:“你可以滚了!懦夫!”督战官咆哮着,又去别的地方鼓舞士气了。
威廉挣扎着爬起来,向战友们解释。
“没有用,没有督战官命令我们出不了战壕。”汉斯说。
威廉感到无限绝望,他像战壕没头没尾的一端看去,士兵已经就位。
几分钟后,法军的军号响了。督战官拔出刺刀,点了点人数:“威廉-舒尔茨!回到自己的岗位!!”
威廉看了看怀表,离十点还有三分钟。
“回到你的岗位!!!”督战官咆哮道。“开枪了,蠢货!!法国佬离你只有10米!”那是一台被缴获的马克沁机枪,扫射声让人心惊肉跳。
威廉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,他低头看了看怀表。
“十五,十四,十三,十二......”
“开火啊!你到底在干什么!”督战官大吼。
“六,五,四,三......二,一。”
威廉猛地一闭眼,好像没有听到爆炸声。“上天,保佑我们。”他默念了一句。
法国人开炮了。
一阵扬尘散去,战壕被土灰埋没了踪迹。
五
法军成功推进德军阵地。
菲利普走在战壕中,看见地上被炸地无法辨认的尸体堆在地上。他走到一具被炸没了双腿的尸体前,默默的看着。
“我不是和你讲过了么。”菲利普的眼角下来一行泪水。
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,所谓“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”。